世界盃足球賽引進VAR（Video Assistant Referee）影像輔助裁判，有助於還原事實以及彌補主裁判視野的死角，可促進裁判的正確性，但錄影監視也可能侵犯當事人的秘密隱私而構成違法，錄影監視技術的發展與應用，也應兼顧民眾隱私的保護。
錄影監視技術不斷推陳出新，從傳統的類比監視系統（CCTV）演進到網路攝影（IP Camera），由網路線取代同軸電纜線，系統IP化，畫質的解析度越來越好。此外，隨著智慧型手機照相錄影功能的強化以及線上直播的流行，不僅有圖有真相，還能用動態影像來說故事。現今的錄影監視技術已多元應用，不管是現在進行式的實況直播，還是回看歷史事件的重播，都能栩栩如生地呈現並吸引大眾眼球的目光，成為商機所在。然而，個人的隱私也可能因此赤裸裸地攤在陽光下，成為節目與新聞的素材，以及民眾茶餘飯後談論的八卦主題。
今年在俄羅斯舉辦的世界盃足球賽引進VAR（Video Assistant Referee，影像輔助裁判），引起熱烈討論。而在司法案件中，監視錄影畫面已是常見的證據資料。以日常生活常見的路口監視器為例，此不僅有助於作為交通違規裁罰的佐證，對於車禍肇事責任的判定，以及刑案現場的還原與緝兇，也有相當幫助。中國甚至還有「海燕系統」可結合大數據與AI人工智慧對道路車輛進行如天眼般的監視取締，連邊開車邊打手機、沒有繫安全帶等違規都無所遁形。
錄影監視技術進步與多元應用的同時，也讓人省思在透明完美的社會，少了對於錯誤的包容與隱私的尊重，是否符合人性？手機元老級大廠Nokia的中文廣告標語：「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曾經讓人琅琅上口，即使Nokia已被科技浪潮淹沒，仍值得我們玩味再三。
世足賽VAR的正反論辯
睽違二十年再度奪冠的法國隊，第一次啟用VAR就是在C組的小組賽中，法國隊的前鋒格列茲曼經VAR顯示其在禁區被澳洲隊員犯規，而獲得主審賞給12碼罰球。在法國對上克羅埃西亞的冠軍賽中，克羅埃西亞隊員經VAR顯示在禁區有手球情事，乃被主審補判12碼罰球，法國隊再由格列茲曼操刀掛網。球賽的錄影監視除可應用在輔助裁判之外，球隊訓練亦可藉此來改善球員的動作以及研議戰術設計，德國隊就是這方面的專家，可惜在本屆世界盃竟於小組賽階段就提早出局。
許多球賽已引進錄影監視輔助裁判，如籃球、棒球等，可重播爭議畫面進而改判。網球場上則有鷹眼，辨識網球是否出界。本屆世足賽則首度引進VAR的影像輔助裁判，這是由球場現場的數台錄影監視機以及幕後的影像裁判團隊組成，其定位仍為輔助，只有主裁判才有最終決定權，VAR則係提供輔助影像資料給裁判作參考。
誠然，VAR有助於還原事實以及彌補主裁判視野的死角，可促進裁判的正確性，避免上演1986年世足賽阿根廷隊馬拉杜納的「上帝之手」，但亦有反對者認為，球賽本來就會有球員假摔與裁判誤判的情形，這是球賽的一部分，而充滿悲情與運氣的球賽才好看，更讓人揪心難忘，回味無窮，然而VAR的引進卻可能會打亂比賽節奏，還讓懊惱情緒與慶祝動作因此延宕失味，似乎忽略運動產業也具有娛樂產業的性質。
錄影監視在司法審判的運用
除了在球場上輔助裁判之外，錄影監視亦可運用在司法審判，例如在刑事偵查訊問上，錄影機監視可避免刑求逼供，而更重要的運用是在證據調查上。由於審判離案件事發時間已經過相當時間，故需要靠許多證據資料以還原事實。然而證人可能基於記憶、理解及表達能力的不同，或是受到不當影響而發生如羅生門般的歧異證詞；現場物證也可能因為破碎、不連貫而難呈現案件全貌。惟如能獲得現場錄影監視畫面，則有助於法官作成正確判決。因此司法實務上常見警方在案發後迅速調閱案發現場及附近的路口、商家、旅館、大廈等所裝設的監視器錄影記錄。如今年6月間在台北市同安街發生的一起酒精縱火案件，就是由警方調閱數十支監視器清查而找出涉案的某大學博士生。
此外，隨著錄影監視技術的普及，人們隨身攜帶的智慧型手機以及車輛上裝置的行車記錄器，也有助於錄影監視還原現場。例如兩車相撞的車禍案件，過往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現在除可調閱路口監視器錄影畫面之外，亦可查調車輛上的行車記錄器，提供多元視角的現場畫面，而當事人的手機也可錄影拍下事件處理經過。此等畫面猶如球場上的VAR，讓司法裁判基於充分的證據而建立在正確的事實認定上。倘若錄影檔案遭有心人士刪除，高科技之鑑識工具則有助於還原畫面。將來隨著物聯網、AR及VR等技術的發展與結合，錄影監視的應用將更為多元，無可限量。
惟須注意，錄影監視也可能侵犯當事人的秘密隱私而構成違法。例如實務上常見夫妻或男女朋友為抓外遇偷情事證而在對方居家裝設針孔攝影機，法院認為即使是基於搜證目的，仍屬無故竊錄他人非公開活動、言論、談話或身體隱私部位，而觸犯刑法妨害秘密罪章。因此，錄影監視技術的發展與應用，也應兼顧民眾隱私的保護。
與神同行的業鏡啟示錄
人世間的司法或可逃遁，但人死後還有審判。南韓賣座電影「與神同行」可讓我們對錄影監視得到一些啟示。地獄裡的大王要審判因火災救援殉職的消防員男主角，當對於其在人世間的罪孽是非難斷時，則會叫出「業鏡」來輔助審判。此猶如球場上的VAR，它抓得住你。因為業鏡會還原死者生前的一舉一動，是非好壞均無所遁形，讓人啞口無語而悔不當初，或是看到事實真相的另一面而大澈大悟。畢竟有上帝在看，豈容馬拉杜納伸手犯規？但是如果人們均深信將來會有審判且會有業鏡照明一切，導致大家都當乖乖牌，做人處事均循規蹈矩，似乎就像複製人一樣失去個性。這樣受到嚴密監視與管制的人生是否如同寓言小說「1984」的國家社會一樣，剝奪民眾隱私與人性尊嚴，且失去了作為一個人本該具有的七情六慾，值得我們省思。
＜本文作者：陳佑寰，目前為執業律師。國立台灣大學法學碩士，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碩士。專攻領域為智慧財產權法、高科技產業議題及資訊法等。＞